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晚唐散文的嬗变与锋芒:小品文的兴盛与古文运动的余响

更新时间:2025-12-12 20:51  浏览量:4

鲁迅在《南腔北调集·小品文的危机》中精准断言:“唐末诗风衰落,而小品放了光辉。”这一论断不仅揭示了晚唐文学格局的重大转变,更点出了晚唐小品文在文学史上的独特价值。晚唐小品文以其锋利的批判锋芒、深刻的思想内涵与灵活的艺术形式,在唐末动荡的社会语境中绽放出别样光彩,成为中国古代散文史上的重要坐标。其兴盛并非偶然,既是中唐古文运动精神的传承与发展,尤其是韩愈、柳宗元杂文与寓言创作的直接影响,更是晚唐尖锐社会危机对文学创作的强烈刺激与推动。与此同时,晚唐散文领域呈现出复杂的嬗变态势:小品文独树一帜,古文运动渐趋衰落,骈体文重新抬头,而少数作家仍坚守韩柳古文传统,为这一文学运动画上了最后的句号。

一、晚唐小品文兴盛的历史语境与文化渊源

任何文学现象的兴起都离不开特定的社会背景与文化土壤,晚唐小品文的兴盛正是时代危机与文学传统双重作用的结果。

(一)尖锐的社会危机:小品文的现实土壤

晚唐时期,唐王朝历经安史之乱的重创后,国力日渐衰微,社会矛盾日益尖锐。藩镇割据加剧,军阀混战不休,中央集权名存实亡;宦官专权跋扈,朝政腐败黑暗,官场贿赂公行;赋税繁重苛酷,民不聊生,农民起义此起彼伏。《旧唐书·僖宗纪》记载,当时“天下大乱,诸侯割据,大者连州郡,小者据县邑”,百姓“流离失所,饿殍遍野”。这种“一塌胡涂的泥塘”式的社会现实,为小品文的创作提供了丰富的现实素材与强烈的情感驱动力。文人们目睹朝政腐败、民生疾苦,无法再秉持盛唐时期的昂扬意气,也难以延续中唐文人的改革热情,转而以笔为刃,通过小品文的形式针砭时弊、抒发愤懑。他们或揭露统治者的荒淫无道,或批判官僚集团的腐朽无能,或同情底层民众的悲惨遭遇,使小品文成为反映社会现实、表达批判精神的重要载体。

(二)古文运动的传承:小品文的文学根基

晚唐小品文的兴盛,与中唐古文运动的影响密不可分。中唐时期,韩愈、柳宗元发起古文运动,主张“文以明道”,反对骈体文的浮华空洞,倡导文章应关注现实、表达思想。韩愈的杂文锋芒毕露,《杂说》《师说》等作品以简洁犀利的语言针砭时弊、阐述道理;柳宗元的寓言则寓意深刻,《黔之驴》《蝜蝂传》等通过生动的形象讽刺社会现象,寄托人生感慨。韩柳的创作不仅确立了古文的文体地位,更开创了以杂文、寓言为代表的批判型散文传统。晚唐文人继承了韩柳古文运动的精神内核,将“明道”与“讽世”相结合,进一步发展了杂文与寓言的表现形式,使其更加短小精悍、尖锐泼辣。正如学者所言,晚唐小品文“是韩柳杂文与寓言的直接继承者,它延续了古文运动关注现实、批判现实的精神,同时在艺术形式上更加灵活自由”,最终形成了独具特色的文学风貌。

(三)文体自身的革新:小品文的传播优势

晚唐小品文之所以能够在诗风衰落的背景下脱颖而出,还与其自身的文体特点密切相关。与长篇大论的古文相比,小品文篇幅短小、形式灵活,多为杂文、寓言、书信、笔记等体裁,便于文人快速创作、自由表达。其语言简洁犀利,不用艰深晦涩的典故与华丽雕琢的辞藻,往往以朴素自然的文字直击问题本质,具有极强的感染力与传播力。这种文体特点适应了晚唐文人抒发愤懑、针砭时弊的需求,也符合普通民众的阅读接受习惯,使得小品文在当时广泛流传。正如鲁迅所说,晚唐小品文“并非全是吟风弄月,其中有不平,有讽刺,有攻击,有破坏”,这种强烈的现实针对性与灵活的表现形式,使其在晚唐文学中独树一帜,绽放出耀眼的光辉。

二、晚唐小品文的代表作家与经典作品解析

晚唐小品文的成就主要体现在罗隐、皮日休、陆龟蒙三位作家的创作中。他们的作品各具特色,共同构成了晚唐小品文的主体风貌,被后人誉为“晚唐小品文三大家”。

(一)罗隐:抗争与愤激之谈,锋芒直指黑暗政治

罗隐(833年—909年),字昭谏,余杭(今浙江杭州)人,晚年自号江东生。他一生仕途坎坷,多次应试不第,历经晚唐社会的动荡与黑暗,对现实政治有着深刻的体察与强烈的不满。其小品文作品集《谗书》五卷,集中体现了他的思想与艺术成就。鲁迅在《小品文的危机》中评价这部书“几乎全部是抗争和愤激之谈”,精准概括了其作品的核心基调。

罗隐的小品文以批判黑暗政治为核心,矛头直指封建统治者与官僚集团。《英雄之言》是其代表作之一,文章开篇即一针见血地揭露了野心家的虚伪本质:“物之所以有韬晦者,防乎盗也。故人亦然。夫盗亦人也,冠屦焉,衣服焉;其所以异者,退逊之心,正廉之节,不常其性耳。”接着,作者通过分析汉高祖刘邦“大丈夫当如此也”与项羽“彼可取而代也”的言论,指出这些所谓的“英雄”,实则是“视国家而取之”的盗贼:“视其首,可与秦王连衡;视其足,可与吴王争胜。是其心徒有汉祖、项羽之气,而无其才也。”文章深刻揭示了封建帝王将相以“救民涂炭”为幌子,实则追求个人私欲的本质,是对晚唐军阀割据、战乱频仍的社会现实的严厉批判。

《说天鸡》则采用寓言笔法,讽刺了朝廷官僚的腐朽与用人之道的败坏。文章讲述了狙氏父子养“天鸡”的故事:“狙氏子不得父术,而得鸡之性焉。其父畜养者,冠距不举,毛羽不彰,兀然若无饮啄意。洎见敌,则他鸡之雄也;伺晨,则他鸡之先也,故谓之天鸡。”狙氏父亲养的天鸡,外表朴实无华,却具备实战与报晓的真本领;而狙氏儿子继承父业后,“反先人之道,非毛羽彩错、觜距铦利者,不与其栖”,最终养出的鸡“无复向时伺晨之俦、见敌之勇,峨冠俯步,饮啄而已”。作者通过这一寓言,辛辣讽刺了晚唐朝廷只重外表、不重才能的用人制度,以及官僚集团贪图享乐、无所作为的腐朽风气,结尾“吁,道之坏也,有是夫!”的感叹,更是饱含愤懑与无奈,引人深思。

罗隐的小品文善于联想发挥,取材广泛,无论史实、传说、片言只语、琐事细物,都能信手拈来,议论成章,寄托讽谕之意。《越妇言》借朱买臣之妻的口吻,批判了封建士大夫富贵忘本、虚伪自私的本质;《书马嵬驿》通过分析唐玄宗与杨贵妃的故事,探讨了“女祸”论的荒谬,指出国家衰败的根源在于统治者的荒淫无道;《市傩》则通过描写民间驱傩习俗,讽刺了统治者粉饰太平、欺骗民众的行径。这些作品都以小见大,寓意深刻,语言锋利,具有极强的批判力度与艺术感染力。罗隐的小品文,以其尖锐的批判精神、灵活的表现手法与深刻的思想内涵,成为晚唐小品文的典范之作,对后世杂文创作产生了深远影响。

(二)皮日休:叛逆色彩的批判,鼓动民之反抗

皮日休(约838年—约883年),字袭美,一字逸少,复州竟陵(今湖北天门)人,自号鹿门子、间气布衣等。他早年隐居鹿门山,后中进士,曾任著作郎、太常博士等职,晚年参加黄巢起义,最终下落不明。皮日休的杂文主要收录于《皮子文薮》中,这部集子编于咸通七年(866年),是他中进士以前的作品合集,集中体现了其早期的思想与文学成就。

皮日休的小品文具有鲜明的叛逆色彩,思想锋芒毕露,敢于直接批判最高统治者。他善于以古喻今,借此论彼,通过对比古今社会的差异,揭露晚唐社会的黑暗与腐朽。《读司马法》一文,作者开篇即指出:“古之取天下也,以民心;今之取天下也,以民命。”接着,他详细分析了古代帝王“以民心取天下”的仁政与后世统治者“以民命取天下”的暴政:“古者,逐鹿者,角力而已,无仁暴之殊也。秦以力取天下,汉以力守之,晋、宋、齐、梁皆以力相倾夺,故其民皆以力而从之。”文章深刻批判了晚唐统治者为争夺天下而肆意残害百姓的暴行,表达了对民生疾苦的深切同情。

《鹿门隐书》是皮日休的另一部代表作,这部书由数十篇短小精悍的杂文组成,每篇仅数十字,却字字珠玑,锋芒毕露。其中“古之置吏也,将以逐盗;今之置吏也,将以为盗”一句,直接揭露了官僚集团的腐败本质;“古之杀人也,怒;今之杀人也,笑”则批判了统治者草菅人命的残暴行径;“尧、舜,大圣也,民且谤之;后之王天下,有不为尧、舜之行者,则民扼其吭、碎其首,辱而逐之,折而族之,不为甚矣”更是大胆挑战封建皇权,表达了对暴君的强烈憎恶与对人民反抗精神的肯定。这些言论在封建专制社会中堪称惊世骇俗,充分体现了皮日休的叛逆思想与批判精神。

《原谤》一文则采用由远及近、层层推进的写法,深刻探讨了“民谤”的由来。文章开篇从天地万物说起:“天之利下民,其仁至矣!未有美于味而民不知者,便于用而民不由者,厚于生而民不求者。然而暑雨亦怨之,祁寒亦怨之,己不善而祸及亦怨之,己不俭而贫及亦怨之。是民事天,其不仁至矣!”接着,作者转而论述君主与百姓的关系:“尧有不慈之毁,舜有不孝之谤。殊不知尧慈被天下,而不在于子;舜孝及万世,乃不在于父。”最后,作者得出结论:“后之王天下,有不为尧、舜之行者,则民扼其吭、碎其首,辱而逐之,折而族之,不为甚矣。”文章逻辑严密,论证有力,从“民谤天”到“民谤圣”,再到“民谤君”,层层深入,最终明确提出人民有权反抗暴君的观点,这种大胆的叛逆思想在晚唐文学中是极为罕见的,充分体现了皮日休的进步立场。

除了直接的议论性杂文,皮日休还创作了一些叙议结合的作品,如《惑雷刑》《悲挚兽》等。这些作品先叙述一个生动的故事,然后展开议论,揭示主旨。《惑雷刑》讲述了一个农夫因雷击而死,乡人误以为他触怒上天,而作者却通过分析雷击的原因,指出“雷者,天之所以震耀万物,非以威罚也”,批判了迷信思想与统治者借“天威”残害百姓的行径;《悲挚兽》则通过描写一只挚兽被猎人捕获的故事,讽刺了统治者对贤才的迫害,表达了对怀才不遇者的同情。这些作品将叙事与议论有机结合,既具有生动的形象性,又具有深刻的思想性,丰富了晚唐小品文的艺术形式。

鲁迅在《小品文的危机》中称赞皮日休的小品文“正是一塌胡涂的泥塘里的光彩和锋芒”,这一评价精准概括了其作品的价值。皮日休的小品文以其强烈的叛逆色彩、深刻的批判精神与灵活的艺术形式,成为晚唐小品文的重要代表,对后世进步文学产生了深远影响。

(三)陆龟蒙:愤世嫉俗的寄托,文学色彩浓郁

陆龟蒙(?—约881年),字鲁望,苏州吴县(今江苏苏州)人,自号甫里先生、江湖散人、天随子。他早年曾任苏、湖二州从事,后看破官场黑暗,隐居甫里,过着躬耕自食的生活。陆龟蒙的小品文收录于《笠泽丛书》中,这部集子编于乾符六年(879年),是他自编的诗文集,集中体现了其小品文的创作成就。

陆龟蒙的小品文同样以批判现实为核心,但与罗隐的锋利、皮日休的叛逆不同,他的作品多采用托物寄讽、比譬引申的手法,笔锋犀利而含蓄,艺术手法更加多样,文学色彩更为浓郁。《招野龙对》是其代表作之一,这是一篇寓言小品,通过描写“野龙”与“豢龙”的不同境遇,讽刺了为功名利禄所牢笼的士人最终成为统治者牺牲品的命运。文章中,“野龙”自由不羁,“潜于神泉,畜天地之灵,寒而清,暑而凉,澄而明,柔而刚”,而“豢龙”则被束缚于“圉龙之宫”,“食以美刍,饮以甘泉,被以文绣,处以华堂”,最终“病而死”。作者通过这一寓言,既表达了对自由的向往,又讽刺了那些贪图富贵、丧失气节的士人,同时也批判了统治者对人才的摧残与利用。

《记稻鼠》与《蠹化》则是叙议结合的代表作,两篇文章都以物喻人,尖刻地讽刺了腐败的官吏。《记稻鼠》描写了湖州地区稻鼠为害的情景:“乾符己亥岁,太湖之滨,有稻鼠暴起,食民稻且尽。”作者通过分析稻鼠为害的原因,指出“鼠之害稻,盖由官之不治也”,将批判的矛头指向了漠视民生、无所作为的官僚集团:“吏者,民之牧也。民之饥,吏之罪也;民之寒,吏之罪也;民之有稻鼠之害,亦吏之罪也。”文章叙事生动,议论深刻,将民生疾苦与官僚腐败紧密联系起来,具有强烈的现实针对性。《蠹化》则通过描写“蠹”虫的蜕变过程,讽刺了官僚集团的腐朽堕落:“蠹,木中虫也。其状纤小,其色黑褐,善啮木,多穴于枯槁之中。”蠹虫原本“无足而能行,无翼而能飞”,但一旦“化而为蝶”,便“文采斑斓,飞舞花间,不知其为蠹也”。作者以蠹虫喻指那些出身卑微、一旦得志便贪图享乐、忘记本真的官僚,讽刺意味十足。

陆龟蒙最著名的小品文是《野庙碑》,这篇文章题目本身就含有幽默嘲讽意味,全文以“碑”为载体,借题发挥,对封建官僚集团进行了大胆而有力的批判。文章开篇先描写瓯越地区的淫祀习俗:“瓯越间好事鬼,山椒水滨多淫祀。其庙貌有雄而毅、黝而硕者,则曰将军;有温而愿、晰而少者,则曰某郎;有媪而尊严者,则曰姥;有妇而容艳者,则曰姑。其居处则敞之以庭堂,峻之以陛级,左右老木,攒植森拱,萝茑翳于上,鸱鸮室其间。车马徒隶,丛杂其下。”接着,作者笔锋一转,将“无名之土木”与封建官僚进行类比,指出那些身居高位、享受富贵却祸国殃民的官僚,乃是“窃吾君之禄位”的“缨弁言语之土木”:

今之雄毅而硕者有之,温愿而少者有之。升阶级、坐堂筵、耳弦匏、口粱肉、载车马、拥徒隶者,皆是也。解民之悬,清民之暍,未尝怵于胸中。民之当奉者,一日懈怠,则发悍吏,肆淫刑,驱之以就事。较神之祸福,孰为轻重哉?平居无事,指为贤良;一旦有大夫之忧,当报国之日,则佪挠脆怯,颠踬窜踣,乞为囚虏之不暇。此乃缨弁言语之土木,又何责其真土木邪?

这段文字辛辣地揭露了封建官僚的虚伪本质:他们与野庙中的土木偶像一样,徒有其表,毫无实际用处,却凭借权势鱼肉百姓、贪图享乐。作者在序言中自称:“凡所讳中,略无避焉。”事实上,他的确做到了这一点,文章对封建官僚的批判大胆而深刻,堪称晚唐小品文的巅峰之作。

陆龟蒙虽长期隐居,但从其散文的愤世嫉俗之辞来看,他并没有忘记天下,而是始终关注社会现实,心系民生疾苦。他的小品文既继承了韩柳古文“文以明道”的精神,又在艺术形式上有所创新,更重视比兴寄托和形象刻画,使得文章既具有深刻的思想性,又具有浓郁的文学色彩。鲁迅称赞他和皮日休的小品文“正是一塌胡涂的泥塘里的光彩和锋芒”,充分肯定了其作品的历史价值。

三、晚唐古文运动的衰落与骈体文的复兴

晚唐时期,与小品文的兴盛形成鲜明对比的是,中唐以来轰轰烈烈的古文运动逐渐走向衰落,骈体文重新流行得势。这一文学现象的转变,既是文学自身发展规律的体现,也是社会历史背景变迁的必然结果。

(一)古文运动衰落的原因探析

中唐古文运动在韩愈、柳宗元的带领下达到顶峰,形成了“文起八代之衰”的文学变革局面。但到了晚唐,古文运动却逐渐失去了往日的活力,其衰落原因主要有以下几点:

首先,社会环境的恶化是古文运动衰落的根本原因。中唐时期,虽然唐王朝已由盛转衰,但仍有“贞观之治”“开元盛世”的余韵,文人阶层对社会改革抱有一定的希望,韩愈、柳宗元等古文家倡导“文以明道”,其核心目的是通过文学革新推动社会改革,恢复唐王朝的繁荣稳定。而到了晚唐,社会矛盾全面爆发,藩镇割据、宦官专权、农民起义等问题接踵而至,唐王朝已名存实亡,文人阶层的改革热情逐渐消退,取而代之的是对现实的失望与愤懑。古文运动所倡导的“明道”精神失去了现实基础,文章不再是推动社会改革的工具,而成为文人抒发个人情感、批判社会现实的载体,这使得古文运动的核心动力不复存在。

其次,古文创作队伍的凋零也是古文运动衰落的重要原因。中唐时期,韩愈、柳宗元身边聚集了一大批志同道合的古文家,形成了强大的创作群体,如李翱、皇甫湜、刘禹锡等,他们共同推动了古文运动的发展。而到了晚唐,这样的核心领袖与创作群体不复存在,大多数文人要么转向小品文创作,要么回归骈体文的创作传统,坚守古文创作的作家寥寥无几,古文运动失去了传承与发展的中坚力量。

最后,文学审美趣味的转变也对古文运动的衰落产生了影响。中唐古文运动反对骈体文的浮华空洞,倡导文章的实用性与思想性,但到了晚唐,社会动荡不安,文人阶层的精神压力增大,他们不再追求文章的现实功用,而是更注重文学的审美价值与抒情功能。骈体文虽然形式僵化、内容空洞,但具有辞藻华丽、对仗工整、音韵和谐的审美特点,能够满足文人阶层逃避现实、追求审美愉悦的需求,因此重新受到文人的青睐。

(二)骈体文的重新流行

晚唐时期,骈体文重新流行得势,成为当时文坛的主流文体之一。这一时期的骈体文继承了六朝以来的创作传统,注重辞藻的华丽、对仗的工整与音韵的和谐,内容多以写景、抒情、应酬为主,缺乏深刻的思想内涵与现实针对性。

晚唐骈体文的代表作家有李商隐、温庭筠等。李商隐的骈体文以《樊南文集》为代表,其作品辞藻华丽、用典精巧、对仗工整,具有极高的艺术成就。如《祭小侄女寄寄文》一文,以骈体形式写成,语言优美,情感真挚,表达了对小侄女的思念与哀悼之情:“呜呼!尔生四年,方复本族。既复数月,奄然归无。于鞠育而未深,结悲伤而何极!尔来也,家道未夷;尔去也,岁物将晏。仓皇兮可哀,零丁兮莫诉。”文章虽为骈体,却情感真挚,毫无浮华空洞之感,体现了李商隐高超的骈体文创作技巧。

温庭筠的骈体文则以应酬之作居多,其作品辞藻华丽、对仗工整,但内容较为空洞,缺乏深刻的思想内涵。如《上宰相书》《上裴相公启》等作品,多为阿谀奉承、请求引荐之作,虽然艺术形式精美,但思想价值不高。

晚唐骈体文的重新流行,反映了当时文人阶层的审美趣味与精神状态,虽然在艺术形式上有所成就,但从文学发展的角度来看,其缺乏现实针对性与思想深度,无法与中唐古文、晚唐小品文相提并论。

四、古文传统的坚守者:杜牧、刘蜕与孙樵

尽管晚唐古文运动整体走向衰落,但仍有少数作家坚守韩柳古文传统,坚持散体文写作,并取得了一定的成就,成为古文运动的最后传承者。其中,杜牧、刘蜕、孙樵三人的创作最具代表性。

(一)杜牧:诗文兼擅,古文创作独具特色

杜牧(803年—852年),字牧之,号樊川居士,京兆万年(今陕西西安)人,是晚唐著名的诗人、散文家。他出身名门望族,祖父杜佑是唐代著名的政治家、史学家,著有《通典》。杜牧早年胸怀大志,渴望建功立业,其散文创作也体现了这种积极入世的精神。

杜牧的古文作品以政论文、史论文为主,内容多关注社会现实、探讨治国之道,具有强烈的现实针对性与深刻的思想内涵。《阿房宫赋》是其代表作之一,这篇文章虽然采用了赋的体裁,但本质上是一篇古文,具有鲜明的韩柳古文风格。文章开篇即气势磅礴,描绘了阿房宫的宏伟壮丽:“六王毕,四海一;蜀山兀,阿房出。覆压三百余里,隔离天日。骊山北构而西折,直走咸阳。二川溶溶,流入宫墙。五步一楼,十步一阁;廊腰缦回,檐牙高啄;各抱地势,钩心斗角。”接着,作者通过描写阿房宫的奢华与秦王朝的暴政,揭示了秦王朝灭亡的原因:“嗟乎!一人之心,千万人之心也。秦爱纷奢,人亦念其家;奈何取之尽锱铢,用之如泥沙?使负栋之柱,多于南亩之农夫;架梁之椽,多于机上之工女;钉头磷磷,多于在庾之粟粒;瓦缝参差,多于周身之帛缕;直栏横槛,多于九土之城郭;管弦呕哑,多于市人之言语。使天下之人,不敢言而敢怒;独夫之心,日益骄固。戍卒叫,函谷举;楚人一炬,可怜焦土。”文章结尾“灭六国者,六国也,非秦也;族秦者,秦也,非天下也”的论断,深刻揭示了历史发展的规律,具有强烈的警示意义。

杜牧的其他古文作品,如《罪言》《战论》《守论》等,也都是针对晚唐社会的现实问题而作。《罪言》一文分析了晚唐藩镇割据的危害,提出了平定藩镇的策略;《战论》《守论》则探讨了军事防御与战争策略问题,体现了杜牧的政治远见与军事才能。这些作品语言简洁犀利,论证严密有力,继承了韩柳古文“文以明道”的精神,是晚唐古文创作的重要成果。

(二)刘蜕:刺世之作,坚守古文本色

刘蜕(821年—?),字复愚,自称长沙人,大中四年(850年)进士及第,曾任左拾遗、中书舍人等职。他自编文集《文泉子集》,现存作品多为书信和短小杂文,以刺世为核心,风格刚健挺拔,坚守了韩柳古文的创作传统。

刘蜕的古文作品多针对社会现实中的各种弊端进行批判,语言锋利,情感强烈。《山书》是其代表作之一,这部书由数十篇短小的杂文组成,每篇仅数十字,却字字珠玑,锋芒毕露。如《山书·其一》:“民之于君,犹子之于父也。父有过,子当谏之;君有过,民当言之。然子谏父,父不听,则号泣而随之;民言君,君不听,则诽谤而怨之。诽谤怨之,非民之罪也,君之过也。”文章直接批判了封建君主的专制独裁,强调了民众的话语权,体现了强烈的民本思想。

《上裴侍郎书》则是一篇书信体古文,作者在文中表达了自己的怀才不遇与对官场黑暗的不满:“某少而学之,长而习之,鸡鸣而起,戴星而息,未尝一日废其业也。然而屡试于有司,屡黜于有司,非某之罪也,有司之罪也。”文章语言质朴自然,情感真挚强烈,既表达了对自己才能的自信,又批判了当时科举制度的腐朽与官场的黑暗,体现了刘蜕坚守原则、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品格。

刘蜕的古文作品虽然篇幅短小,但思想深刻,批判尖锐,继承了韩柳古文关注现实、针砭时弊的精神,是晚唐古文运动的重要传承者之一。刘蜕的散文,以其强烈的批判精神、刚健的文风与深刻的思想内涵,在晚唐文坛独树一帜,为古文运动的延续做出了重要贡献。

(三)孙樵:尚奇之作,古文运动的最后句号

孙樵(生卒年不详),字可之,又字隐之,关东人,大中九年(855年)进士及第,曾任中书舍人、职方郎中、上柱国等职。他是韩愈的三传弟子,自称“尝得为文真诀于来无择,来无择得之于皇甫持正,皇甫持正得之于韩吏部退之”,其文学思想与创作风格深受韩愈影响,著有《唐孙樵集》十卷。

孙樵的古文创作以“奇”为核心,主张文章应“词必高然后为奇,意必深然后为工”,其作品语言遒劲激切,论证深刻有力,具有鲜明的韩愈古文风格。《书何易于》是其代表作之一,文章讲述了益昌令何易于的事迹:“何易于为益昌令,县距刺史治所四十里,城嘉陵江南。刺史崔朴,尝乘春自上游多从宾客歌酒,泛舟东下,直出益昌旁。至则索民挽舟,易于即腰笏引舟上下。刺史惊问状,易于曰:‘方春,百姓不耕即蚕,隙不可夺。易于为属令,当其无事,可以充役。’刺史与宾客跳出舟,偕骑还去。”文章通过描写何易于为了不耽误百姓农时,亲自为刺史挽舟的事迹,歌颂了何易于勤政爱民、刚正不阿的品格,同时也批判了当时官僚集团贪图享乐、漠视民生的腐败风气。

《书褒城驿壁》则是一篇针砭时弊的杰作,文章通过描写褒城驿的兴衰变化,揭示了晚唐官僚集团的腐朽与吏治的败坏:“褒城驿号天下第一。及得寓目,视其沼,则浅混而污;视其舟,则离败而胶;庭除甚芜,堂庑甚残,乌睹其所谓宏丽者?”作者通过询问驿站老卒,得知褒城驿的兴衰与官员的政绩密切相关:“当是时,驿之称天下第一者,岂虚邪?其后,当驿者,多不得人,吏惰卒慢,侵渔过客,迨今凡百余年,而褒城驿之弊,至于此极。”文章进而引申到全国的吏治问题:“今朝廷命官,既已轻任刺史、县令,而又促数于更易。且刺史、县令,远者三岁一更,近者一二岁再更。故州县之政,苟有不利于民,可以出意革去其甚者,在刺史则曰:‘明日我即去,何用如此?’在县令则曰:‘明日我即去,何用如此?’当愁醉酿,当饥饱鲜,囊帛椟金,笑与秩终。”文章深刻批判了晚唐时期官员任期过短、急于求成、漠视民生的弊端,表达了对吏治腐败的强烈不满。

孙樵的其他作品,如《读开元杂报》《与李翱书》等,也都体现了其“尚奇”的文学主张与深刻的批判精神。《读开元杂报》是中国最早的新闻评论之一,文章通过阅读开元时期的杂报,感慨唐王朝的兴衰变化,表达了对开元盛世的向往与对晚唐社会的失望;《与李翱书》则阐述了自己的文学思想,强调文章应“明道”“载道”,继承了韩柳古文运动的核心精神。

作为韩愈的三传弟子,孙樵的古文创作既继承了韩柳古文的精神内核,又在艺术形式上有所创新,其“尚奇”的文学主张与遒劲激切的文风,为晚唐古文运动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。孙樵是唐代古文运动的最后一位重要作家,他的创作不仅坚守了韩柳古文的传统,更在晚唐文坛的颓势中,展现了古文的生命力与影响力,对后世古文创作产生了深远影响。

五、晚唐散文的历史意义与文学价值

晚唐散文虽然处于唐王朝由盛转衰的历史背景下,但其取得的成就却不容忽视。小品文的兴盛与古文传统的坚守,共同构成了晚唐散文的独特风貌,使其在中国古代散文史上占据了重要地位,具有深远的历史意义与文学价值。

(一)深刻的现实批判精神,彰显文学的社会价值

晚唐散文最突出的特点的是其强烈的现实批判精神。无论是罗隐、皮日休、陆龟蒙的小品文,还是杜牧、刘蜕、孙樵的古文作品,都以批判社会现实为核心,矛头直指封建统治者、官僚集团与腐朽的社会制度。他们或揭露统治者的荒淫无道,或批判官僚集团的腐败无能,或同情底层民众的悲惨遭遇,或探讨国家兴亡的历史规律,其作品具有深刻的思想内涵与强烈的现实针对性。

这种现实批判精神,不仅体现了晚唐文人对社会现实的深切关注与强烈责任感,更彰显了文学的社会价值。文学不再是单纯的审美载体,而是成为反映社会现实、表达民众诉求、推动社会进步的工具。晚唐散文的批判精神,对后世文学产生了深远影响,从宋代的欧阳修、苏轼,到明代的归有光、袁宏道,再到清代的龚自珍、梁启超,历代进步文人都继承了晚唐散文的批判传统,以笔为刃,针砭时弊,推动社会的变革与进步。

(二)丰富的艺术创新,推动散文文体的发展

晚唐散文在艺术形式上也取得了重要突破,推动了中国古代散文文体的发展。小品文的兴盛,丰富了散文的体裁形式,使其更加短小精悍、灵活自由。罗隐的寓言小品、皮日休的议论小品、陆龟蒙的托物小品,各具特色,形式多样,为后世小品文的发展奠定了基础。

同时,晚唐散文在表现手法上也有所创新。罗隐的联想发挥、皮日休的以古喻今、陆龟蒙的托物寄讽、孙樵的遒劲激切,都体现了独特的艺术风格。他们既继承了韩柳古文的叙事、议论手法,又融入了寓言、象征等表现形式,使文章既具有深刻的思想性,又具有生动的形象性,增强了散文的艺术感染力。

此外,晚唐散文的语言风格也呈现出多样化的特点。罗隐的锋利辛辣、皮日休的叛逆激切、陆龟蒙的含蓄蕴藉、孙樵的遒劲奇崛,都具有鲜明的个性特色。他们的语言既不刻意追求华丽的辞藻,也不刻意回避尖锐的表达,而是根据内容的需要,灵活运用各种语言技巧,使文章具有极强的表现力与感染力。

(三)承前启后的历史地位,连接唐宋散文的桥梁

晚唐散文在中国古代散文史上具有承前启后的历史地位,它上承中唐古文运动的精神传统,下启宋代散文的发展方向,成为连接唐宋散文的重要桥梁。

晚唐散文继承了中唐韩柳古文“文以明道”的精神内核,坚守了散文关注现实、表达思想的传统,为宋代散文的发展奠定了基础。宋代文人如欧阳修、苏轼等,都深受晚唐散文的影响,他们继承了晚唐散文的现实批判精神与艺术创新精神,发起了宋代古文运动,使古文成为宋代文学的主流文体。

同时,晚唐小品文的兴盛也为宋代小品文的发展提供了借鉴。宋代文人如苏轼、黄庭坚、陆游等,都创作了大量的小品文,其内容与形式都深受晚唐小品文的影响,形成了宋代小品文简洁自然、清新流畅的风格。

此外,晚唐散文对后世的杂文、寓言创作也产生了深远影响。从明代的刘基、宋濂,到清代的龚自珍、梁启超,再到现代的鲁迅、瞿秋白等,历代杂文家都从晚唐小品文中汲取了营养,继承了其批判精神与艺术形式,使杂文成为中国文学中独具特色的文体。

结语

晚唐散文是中国古代散文史上的重要篇章,其独特的历史语境孕育了小品文的兴盛与古文传统的坚守。罗隐、皮日休、陆龟蒙的小品文,以其锋利的批判锋芒、深刻的思想内涵与灵活的艺术形式,在唐末动荡的社会中绽放出耀眼的光彩;杜牧、刘蜕、孙樵则坚守韩柳古文传统,以其深刻的政论、史论与刺世之作,为古文运动画上了圆满的句号。与此同时,骈体文的重新流行也反映了晚唐文学审美趣味的转变,展现了晚唐散文领域的复杂态势。

晚唐散文的历史意义与文学价值不仅在于其自身的艺术成就,更在于其对后世文学的深远影响。其强烈的现实批判精神、丰富的艺术创新与承前启后的历史地位,使其成为中国古代散文发展的重要转折点,为宋代散文的繁荣与后世散文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。鲁迅对晚唐小品文“放了光辉”的评价,不仅是对晚唐散文成就的高度肯定,更是对其历史价值的深刻洞察。在今天,重读晚唐散文,我们依然能够感受到其作品中蕴含的批判精神与艺术魅力,体会到古代文人对社会现实的深切关注与强烈责任感,这对于当代文学创作与社会发展仍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。

参考文献:马积高、黄钧《中国古代文学史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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